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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别离

在七月的夏日尾声中,我和外婆外公的院子作了最后告别。

故乡的小县城是从大西北的烈日和白土中偷偷长出的绿色,每到夏季便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外婆外公的院子是一片中的小点。

时隔半年再次来到这里,变与未变的景象宛若时间在此停留。

前院的空地绕着井的一圈是菜地,年幼的弟弟正是最好奇年纪的孩子,跟着我问遍了种着的茄子、辣椒、豆角、西红柿、小葱、菜瓜、香菜和玉米,却也因把夏天的白菜认成萝卜闹出了笑话,羞愧之余又是一阵怅然若失,我真真远离并忘记了曾经那般熟悉的菜园。酸涩的葡萄、甜脆的枣酥和不知名的梨子曾是院子里最常见的“点心”,如今却因来的人少,院子愈发荒凉,枣酥树结的果只有小小的一个,不知名梨树早已不再结果,倒是葡萄仍一如既往的酸涩,难得尝了一粒,被酸得说不出话却也心存喜悦。牛羊圈早在很久之前就没有牛羊了,舅舅养的鸽子已搬进了两个的“大房子”。午睡时,我曾躺在炕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听着鸽哨掠过风的声音。

家里的年轻人们不再来了,但后院的杏树仍是年复一年地结果。外公经历了一场大病,放不下院子,带着未愈的病体回到这里,爬上院墙,赶在八月初杏子全落地前摘完。作为难得回来一次能使唤上的壮劳力,我自然是要帮忙的,但外公不让我上墙,只让我扶着梯子帮着接装满杏的篮子。我清楚他的倔强,没有问一句,两人就这样无言地摘树上杏子,捡地上落下的杏子。

后院的树几乎全被砍光了,如今在空地上养起了鸡鸭。想起后院最大的冬梨树下看到的那只濒死的新蝉,刚刚脱壳,白绿相间的颜色,倒着身体躺在树下,我既感到害怕又觉得新奇,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直到厌倦的那一天,猛然发现它的尸体已被蚂蚁搬走了。

我逛了一圈又一圈,从前院逛到后院,从后院逛到前院,每个角落,每棵植物,每只家禽,每个昆虫,我都一一看过。这个院子在夏天之后将不会再有人来了,外公外婆病得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了,他们的儿女早已拥有了自己的家,孙子辈们也都要远行了,这个院子将不再有用了。我也不能留下,只能带着记忆走了。再见了,院子,再见了,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