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春
细细缠缠的气息裹着清冷钻进衣摆缝隙攀沿皮肤而上,似乎再绕紧几分便渐渐溶入血液中。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如水晶般透明冰凉的雪,一触即散,消融时又有灼烧的火热。
又从空旷山谷之间悠悠荡荡飘过一阵风浪,像涨潮溢漫沙滩,向前又沉寂,似有似无,是流动的虚幻,沙滩成为我心脏的化影。所有沉淀的水光在黯淡之后凝固,显现实体的风不会消亡,轻轻地、急促地摇晃山石、青绿的树枝、略带潮湿的新蕾,窸窸窣窣奏一曲错落有致的交响乐,以我的神经为弦吱吱呀呀拉弓,后方席卷而来的呜呼号声肆意飘扬,仿若鼓舞将士在激烈战场上疾步冲刺。
我被深情地诱惑了。被这慌乱奋进的氛围引领着不停追赶,是害怕来不及的时间吗,抑或者是闭上眼睛的逃离,逃离一切忧愁与绝望的寒冬。身后是万丈深渊,也是无尽恐惧的开端,深渊是光明照耀在久候的希望的另一面,没有人情愿踏入阴霾,于是只能顺应指引方向拼命向上。
“如果不赶紧攀爬台阶,门里盛开的风信子就凋谢了,巨大的门槛就会消失,酸痛的脚下也不再有山”,不合时宜的诗充斥脑内,谎言却无法吐露,畏惧的也仅是冬天,畏惧冬天的冷气、睡意和迟疑,畏惧被冬天掠夺,这份畏惧又愈发转化为对春天的渴望。但我脚下的山不知何时的确消失殆尽,缓重的呼吸漂浮于太虚,抛弃其余动作一味重复地拾阶而上,像一台真正运作规律的机器。小药八旦子燃烧升起蓝色火焰将氧气吞噬,台阶铺成的长路兜兜转转围成迷宫的模样,被混沌侵蚀的空间连出口也模糊不清。无措而紧张的茫然将我击倒,只剩灵魂跟随路途来回起伏,钝痛在身体内部扩散,此刻便突如其来地怀念往常缤纷遍地的嫩白色山樱,若能被满天飞花埋葬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般的幸福。但那终究是寄托于记忆的想象。
手表指针走向十一时三十二分,浓郁阳光味道渗透进困境一角,不容分说地挤占混沌的原有位置,穿透碎叶的轻柔光斑一路照至终点标示牌。迫不及待地,我寻迹奔向山峰,是骄傲登顶,也是释然突破。
我终于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春日。
仰首视线停留在向上摊开的掌心,紫外线炙烤的火热迅速驱散凉寒,化作蝴蝶翩翩舞入山河,为世间色彩叠加几层亮泽。环顾四周,我才惊觉春的万千姿态,不必芳菲皆在,不必温暖澎湃,笼罩全山的葱茏植被在绽放新生,而先前的气息是春风的化身,与青山共演一支镇魂歌。
我以为是我在追逐春天,却不知春天早已迎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