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自己
我做了一个梦。
身体在随着深蓝的密闭的牢笼徐徐下坠,越向下是越幽暗的黑沉与潮湿,像海,却又比海寂静,清澈和阴翳在这个空间里面达到了完美的融合。自底翻涌而上的浪潮轻轻拍打四肢,溅溢的水流分散成不同的波,又来回摇晃,像章鱼触手一样打着卷将我拽往更颓败的虚无深渊。而这一过程又是寂静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透明的深蓝,没有阳光,没有多余的颜色,没有声音。像一个因浸水而失灵的电子产品,所有部位都被抹消了应有的功能,除去视觉和触觉。牢笼不断缩小,压迫感生出了真切的实体,四面八方蒙住我的口鼻,静止的呼吸逐渐变成压抑的禁止,意识也模糊地飘溶其中。
闹铃是在这个时候响的。梦中荧黄星星的深蓝夜空渐渐还原成床帘的模样,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室友们的细语。我心中一惊,或许是习惯了每早醒来看见故乡的明媚阳光,看到眼前大相径庭的景物,我思索了好久才意识到我身在何处。背后汗湿的黏腻和空气中的干燥因子混合产生了令人厌恶的化学反应,烦闷又恍惚,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一瞬间隐约难辨。
闹铃又响了一遍。开学以来浑浑噩噩的睡眠总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依赖快要转化为嗜好,总是企图通过钻进被窝双目直闭的方式抵抗一切烦恼。但淹溺的窒息感造成的恐惧更加强烈,心脏仿佛灌满水一般沉甸甸,我在回神起身的时间里被不安笼罩。我早已习惯了假日里独处的安逸与随性,此刻却又不得不面对开学后堆积如山的琐碎小事与焦虑心情,进退两难的情境中逃避只能失效。
我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突然享受起了长跑。
两腿酸胀也好,呼吸不畅也好,正因为想挣脱因长期宅家而适应不了剧烈运动的自己,才更要在每一次冲向极限。冷风或如烈酒入口灼烧喉咙,或化作利箭刺破皮肤,同时感受着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煎熬。耳膜隐隐作痛,音量过高的耳机里传来怒吼“让苦痛和迷恋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撕裂的快感抒发到极致,又能在跑道终点依稀看见一个正朝自己挥手相迎的人影。
我称之为“她”。
是我泪水的寄托,是我极限的终点,也是我重获新生的起点。某种意义上她即是我,我也是她。我提速狂奔,在拥抱她的那一刹那获得了无上温暖,终于驱散这段时光里的焦躁不宁。全部疑问迎来了答案,前进方向和信念决心也清晰起来,像代入最合适的数学公式得到题目正解,像蓬松云朵用柔软包裹高空中下落的自己,像一丝一隙弥漫的晨光缓慢而坚定地扫除黑暗。太阳将水分蒸发,心脏重新被轻盈的幸福感充斥,填成一大团粉色棉花糖。比起假日里慵懒散漫的我,我更喜欢在绿茵场上尽情奔跑的自己。
我不再害怕做梦。即使是沉没于再深的海底,也知道总会有一股力量把我托出水面,支撑我欣赏粼粼微光的美景。
我也不会再想要逃避了。因为此时此刻,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