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告别
冗长的寒冷过去,夏候鸟也开始迁徙;这个时候小王子告别畏寒的花儿,去往别的星球旅行。就像我通过铁路检票口后从透亮的玻璃门向为我送别的人挥手,阳光铺天盖地像燥热的夜晚盖着的一床厚重棉被,让人受不住,几秒便匆匆转过身去。夏天如同从冰柜里拿出的一只雪糕,一点一点地化掉了,但我还是没有准备好告别。
自然总是亘古不变的,朝去时是炽烈的晨光,晚归时便是斑驳的静影。但是夏天总是不同的,像等待着晚归的人,为他的旅程多留一刻瑰丽的白昼;像晚自习的课间冲下去买一听冷藏的汽水,握在手里止不住冒汗;像叶子从嫩绿变成闷青,倔强地遮住阳光留下细碎的影子;像售卖西瓜的卡车一辆一辆驶进城里,在蝉声聒噪的街上扬起一片金色的尘埃。
我站在绿皮火车里,狭窄的过道里站满了没有抢到坐票的人,拥挤的车厢让人觉得这温度本就不低的冷气仅是聊胜于无罢了。时间流逝,太阳还是没能等到晚归的人到达目的地,从窗外一点点地落下去了,只留下一片绛色的薄暮。列车摇摇晃晃,在这个空调、冰柜和大棚守护着温度、冷饮和西瓜的世界,我想夏天到底有哪里是不同的呢?
夏天好像总是在不停地分别。尽管白昼不停地徘徊,夜幕终要登场。夏季风快速地登上大陆,又不无留恋地离去。汽水并列排在冰箱里,两根吸管插在一个易拉罐里一起分食的人,却早不再并肩而坐。佳木秀而繁阴,总要在热浪过后渐渐凋零;野花发而芬芳,和她留影的人只能在季夏匆匆留念后离开校园。
那些被摘下的西瓜,过不了几天瓜蒂就开始慢慢地萎缩,像一个佝偻的老人一样,等不来将它捎回去的主妇。地铁的门开开合合,冷气和呼啸而过的风一起散逸,我想起开学前我最后一次去她的家里,临别时我说,你快关上门,外面可太热了。她说,不,我要目送你。
有什么是一直被拘泥在这个季节里的呢?
苏子说,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夏天是切开来一人一半的西瓜,是甜品站第二个半价的冰淇淋,是一起挤开拥挤人群冲到自动贩卖机前长吁的一口气。当我在高铁站的玻璃门前努力地挥手,尽管我还没有准备好,那些一期一会的人和陶然以乐的日子,就已经被限定在这个平凡但又不同的季节里,向我告别。